阴天 七

    人死后，究竟魂去何方？

    是随上帝获得永生？或升极乐得成仙佛？抑或入轮回重得转世？又或者根本无灵无魂，就此化灰化烬，消逝于天地之间。

    对于这些，活着的人无从知晓。我们所看到的死亡的样子，是他们化作了一道道的孤坟，在深冢中默默伫立。随风轻曳的白色雏菊是唯一的风景。只剩冷清与寂寞。永无休止。直到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最后连坟也成灰成烬，无所影踪。

    墓园中，即使是再热闹的时节，有着再拥挤的人群也始终渗着凉意，直沁心脾。

    故人已逝，斯人不再，墓碑上刻着的名姓是追忆唯一的依据。

    骄阳如炽，我的脊背却隐隐透着寒意。

    誉静静站在那座墓前。已经整整一个小时。

    他默默盯着眼前的墓碑，神情木讷。他心中纠缠着太多太强烈的情绪，极度交织与碰撞，最后只能归于木然。正似彩绚烂，最后也只能汇为斑白。

    我有点怯步。

    第四十排十一座。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可以让人不明爱恨，说不清悲喜？这样的一个人，甚至比极度的爱、极端的恨更能强烈的占据着一个人的记忆，盘踞在一个人的潜意识之中。

    誉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的表情是——

    凄楚。

    那表情牵扯着他的唇勾出一道扭曲的弧线。

    他的胸腔深处共鸣出涩然的声响。是气息在挤破心口压抑之后的汇聚。让人分不出是笑音，还是哭调。

    我突然开始恐惧。

    每一个人都想揭开对方的面具，看清楚对方最真实的样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深及对方的灵魂，才足以证实自己在其生命中的份量是举足轻重、无可取代的。却从未想过，对方之所以要将这个部分极力掩饰，妥贴隐于表象之后或许不是为了欺骗或逃避，而是因为那实在是让人无力承担的存在。不回避就容易陷入绝境。

    我终于看见了——

    在那座墓碑上所刻着的——

    方文誉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