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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 六

    这一期的专栏中,西蒙回答的男子,已临中年,家室已立,陷入妻子与情人的纠葛中。很惯常的戏码。

    西蒙说,爱情中的第三者,不是以时间的长短来计算的。爱情中的第三者,是那个单恋一方的人。

    那么,家庭危机中的爱情第三者,应该就是那个为维系家庭而最多付出的人吧?!

    可问题是,牵绊在夫妻间的是恩情、是亲情,是炽烈爱情平复后逐渐冷静在现实中的。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可能在一起持续生活。爱情,或许可以给人不顾一切的勇气与力量,却给不了人平稳隽久的生活。所以,现实中有太多的人在出轨之后最后选择回到家庭之中。人,始终是要过活的。

    我把杂志丢到一边,蜷进那张酒红色的单人沙发里。时针已经指过零点。誉,还是没有回来。

    窗外已经很安静。所有一切的喧扰通通都消散了。

    夜,伸展着长臂,把世界拥抱到静谧中。就像母亲伸展着手臂,为孩子筑出独有的可以安心栖息的港湾。

    电话铃响了。我照样没有去接。靠着沙发的背,把铃声当作夜晚的背景。

    答录机照常开启,那边照样没有人说话。可是我知道,那一定还是安卡。透过机座,我可以听到她浅淡的呼吸声。

    她是真的爱誉的。对于这一点,我没有怀疑过。可是,这并不能就此构成她可以zhan有誉的充足理由。然而誉还是往往会因为这个原因对她不忍拒绝、不忍伤害。毕竟,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爱他啊!为此,拒绝倒成了无情,接受似乎才是公理。

    /我对你痴心绝对,甘愿忍受你的冷漠与疏离,承受你不爱我、不珍惜我的委屈。然而,你为何会如此残酷,让真正爱你的人独啜伤悲、独守寂寞?/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逻辑,拒绝自己不爱的人还要背负过错?我们似乎太习惯于从付出的那一方出发去思考,毕竟付出是足以令人同情的理由。于是,另一方如若摇头就直接声讨,说他不该不珍惜如此挚爱他的人。却没有想过接受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也是一种痛苦,甚至会演变成两个人的灾难。

    然而现实有太多的可能性。一个人的选择甚至不一定是纯粹出自自己感情的基点。毕竟,一个太寂寥的人碰到一个人愿意爱他,那么,对他而言,又为什么硬要去拒绝呢?实在是灵魂漂泊得太久,久到只求最后能有一个可以被收留的港湾了。

    誉终于回来了。我听到了门锁被钥匙转动打开的声音。

    他走进房间,身影瑟缩。看到我,似乎有点惊讶。

    也许是气候的关系,今天的月亮显得很冷冽,透过玻璃窗投射到誉的左脸。照亮了他嘴角的瘀痕,却照不亮他黯淡的眼神。

    我抽动了一下眉尖,与他静静对望。大约有一个世纪的时间。

    然后,我向他伸出了手,敞开了臂膀。他几乎没有零点一秒钟的迟疑,就将头深深深深埋入我的怀里。

    为这一刻,他似乎等待了一个世纪的时间。

    誉很安静。只是把我抱得很紧。我用指尖抚梳着他的发。从前额到耳际,从头顶到后颈。一遍,又一遍……

    这一刻,我是他的守护者。

    誉,要是去法国,就去普罗旺斯生活。

    他微微的颤动了一下,我却故意将这个细节忽略,看着窗外深墨色的夜空,兀自说着。

    普罗旺斯是法国南部的小镇,是薰衣草温情的故乡。那里有整片整片的薰衣草花田,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都渗透着薰衣草的香气。清雅,悠长。

    在薰衣草花开的日子里,你可以乘着傍晚宁静的风在花田中奔跑。一路上,那些紫色的小花会为你歌唱。

    那里的人不会步履匆匆、终日奔波,更不懂得欺骗和捉弄。他们悠游自在、安逸快乐。他们自己酿甘甜的葡萄酒,挥洒用薰衣草炼成的香氛,品尝自制的可口糕点。他们弹着吉他唱歌,和着歌声起舞,碰着酒杯互相祝福。

    那里远离城市、远离喧嚣,使人能够从自然中重新找到安宁的方式。那里可以抚平一切的痛,让你找到最初的自己、最本真的自己。

    我闭上眼睛,似乎看见了那大片大片的紫色薰衣草田,闻到了她优雅迷人的气息。又似乎看见自己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乘着夜晚的风、夕阳的余晖,在花田中尽情奔跑。听到风的呢喃,花的呢喃,蝴蝶的呢喃。我一直跑,一直跑,裙裾飞扬……

    然后,我蓦然在前方看到一个背影,穿着棉质的白色衬衫,修长而又挺拔。他在橘色的余辉中转过身——

    是誉。

    我笑了。因为他神采飞扬,眉宇间满是快乐。他的周围满是薰衣草的花瓣在旋转、飞舞。原来誉可以笑得如此开怀,如此灿烂。

    我忍不住朝他飞奔。誉张开了双臂,等待着我投入他的怀抱。

    这一刻,我是真的感觉到了——

    永恒。

    找到最本真的自己。誉低吟的声音把我从恍惚的永恒中拉离。我睁开眼睛,回到现刻。

    他悠然的叹息声被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轻易吞噬。可是我们两人谁都没有移动。誉甚至把头更深地埋入我的怀中,无言地抗拒着,不愿破坏前刻的安宁和冥思。

    电话在连响五声后切换到答录机模式。

    沉默。那一头还是在沉默。不过,这一次,在沉默良久之后,安卡的声音终于遥远地传来——

    源,你回来了吗?她的声音低柔,在小心翼翼地探问着。

    你不要怪伯父好吗?他决不会是有意的。你们明明彼此都爱着对方,又为什么每次都要相互伤害呢?她的声音中沉着淡淡的鼻音。

    源,回家吧!伯父和伯母都在等着你回家啊!源……

    誉发出如受伤野兽般的低狺——

    他爱的不是我。

    然后突然从我怀中跃起,再紧密的拥抱也平抚不了他的愤怒——不,更多的,是痛楚。那入骨入心的痛楚。

    誉用力把电话掷往墙角,甚至还想冲上去蹬踏。

    誉!

    我冲上去,慌乱地从背后把他抱住。至紧至密地抱住。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他揉入我的体内,妥妥切切地包围住他,保护住他,只要他能够感觉安全。

    他喘息着转过身,也把我抱住,至紧至密地抱住。甚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我不是源。

    我不是源。

    我不是源。

    ……

    誉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喉咙深处淀着隐隐的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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