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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宋 第8章 水寨

    次日,李瑕听到刘金锁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

    “娘的,这群含鸟猢狲狗水匪,要让老子捉到,老子剁死他们……”

    既然这么说,李瑕也就知道聂仲由并没有捉到那群水匪了。

    外面脚步声、对话声细细碎碎不停,不一会儿,聂仲由一掀帘子走进了李瑕的帐篷,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之意。

    李瑕于是把怎么遇到水匪、如何逃出生天的过程又说了一遍。

    聂仲由是个仔细人,问得比林子详细得多。

    末了,他看着李瑕,道:“从我见到你到现在,十天,你杀了五个人了。”

    “不对吧。”

    “哪不对?”

    “我们认识十一天了。”

    李瑕本想说自己只杀了四个人,话到嘴边改了口。

    聂仲由想了想,点点头。

    李瑕问道:“你们没找到那股水匪?”

    “没找到。”聂仲由道:“我沿着长江向下游搜了一遍,一无所获。这附近匪盗猖獗,既不知是哪股水匪,打听不出他们落点脚在哪。”

    李瑕想了想,问道:“有纸笔吗?”

    “做什么用?”

    “我来算一下,也许可以算出他们从哪里离开的长江……”

    聂仲由于是去寻了纸笔来。

    之后李瑕就闷头在那里写写算算,画着让人看不懂的符号。

    好一会之后,李瑕抬起头,把手摊到一米长,问道:“这么长,是几里?”

    聂仲由道:“三百大步为一里,你这是三尺。”

    “唔。”

    “你们是什么时候看到那艘船消失在视野里的……”

    李瑕问了几个问题,复低下头来在纸上写算,末了,道:“距采石矶下游大概三十里到四十里左右的地方,可有支流江入长江?”

    聂仲由又去把韩承绪找来,还带了一张地图。

    韩承绪眯着老眼在地图上寻摸了一会,道:“南岸有一条河,叫慈湖河,在猫子山下注入长江。”

    “那这股水匪该是把船划进慈湖河了。”

    “你怎么知道?”

    “算出来的。”李瑕道。

    他知道自己游泳、步行的时速,就能算出昨天游了多远的路程,以此推算出江船的时速,最后再根据江船在聂仲由眼中消失的时间和在自己眼中消息的时间,大概就可以算出它行了多远才离开长江。

    很简单的公式。

    聂仲由听得云里雾里,最后也懒得管李瑕是怎么算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把船划进支河,而不是靠岸弃船了?”

    李瑕道:“人家是干这个买卖的,当然不会把吃饭的工具丢掉。”

    道理聂仲由当然知道,只不过是下意识这样问上一嘴,把话题从他完全不懂的算式上岔开。

    他站起身,眼中满是森然之气,道:“我们回去,做掉他们……”

    ~~

    小良塘。

    这里依山傍水,周围的戴山、娘娘山、稽山环绕着一片湖泊。

    湖泊经由一条小河与慈湖河相连,再由慈湖河汇入长江。

    江浦十八怪的水寨就藏在这里。

    水寨不算大,因为他们是盗贼、不是反贼。他们走的少而精的路数,只有十八个亡命之徒为伍,生怕人多了闹出什么声势。

    “鱼鹰怎还不回来?”

    说话的是个文人打扮的中年人,三十岁左右,三络长须修得很漂亮。

    他名叫史恢,诨号“妙算盘”,乃是这股水匪中的老二。

    这次劫船,史恢是留在水寨里看家的三人之一,但整个计划是他一手布置的。

    “是啊,鱼鹰怎还不回来?”有人附和道,“不会被那狗崽子反手做掉了吧?”

    佘定道:“怎么可能?鱼鹰那水性、那武艺,十个狗崽子都做不掉他。”

    史恢皱了皱眉,拿起一支弩仔细端详起来。

    佘定大马金刀地坐下,问道:“咋样?你说这东西值钱吗?”

    “这不是值不值钱的事。”

    “那是不好卖?”

    “我是怕这批人来头不小。”史恢道,“这是禁军所有之物啊。”

    佘定道:“那应该很值钱吧?”

    史恢不理这茬,又拿起一把缴获的单刀,与那豁了口的单刀两相对比,啧啧叹道:“不寻常,不寻常……那白毛鼠招供说那些人是官差,我看,何止是官差,就是禁军。”

    佘定一拍大腿,吆喝道:“又怎样?就算他娘的是禁军。我看这狗屁禁军比平时我们杀的那些普通护卫也没什么两样嘛!”

    “这次不是死了两个兄弟了吗?”史恢道:“这么多年了,我们哪次吃过这样的大亏?”

    佘定一愣,又想到那两个死掉的兄弟,眼眶一红,哭道:“我可怜的兄弟啊。”

    一边哭,一边拍开一坛酒往地上洒。

    “老六,你爱喝多喝点……”

    史恢听着这碎碎念,又想起审问白茂时得到的那些消息,有官差到牢里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年轻人出去……

    就是这个年轻人,只一剑就刺死了老六?

    他转头看了一眼天色,只见落日在戴山的山缴械不杀,实则聂仲由根本没打算留活口,那些没反应过来的水匪还在发愣,兵士们冲上去三刀六洞便把他们捅死。

    “走啊!”有水匪大喊道……

    厮杀了一会,七名水匪杀出大堂。

    聂仲由早有预料,外面三名弩手马上围上。

    弩箭激射,射空了一支,另两支射倒两名水匪。

    仅剩五名水匪奔向寨子后方。

    “后面有个马厩,他们想骑马逃。”李瑕提醒道。

    聂仲由又不回答别人的话,转身大步疾走,一边喝令不止。

    “你们五个受轻伤的留下,封锁寨子,其他人跟我追!”

    李瑕没有跟着聂仲由去追,一则他脚也受伤了,二则他不是聂仲由的兵。

    不远处,一名兵士对着一个被弩箭射倒的水匪补上一刀,鲜血飞溅。

    李瑕目光又一转,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忽然想到一件事……水匪要是想逃,骑马走的话,其实不如跳河。

    毕竟是水匪,又不是马贼。

    他于是往小河边走去,发现聂仲由又派了一个弩手在这里布防。

    说明聂仲由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人手就这么多……

    下一刻,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大哥二哥你们走!我拦着官兵!”

    很快,两道身影朝这边狂奔过来。

    这些水匪果然还是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耍了一招声东击西,甩开了聂仲由的追兵,打算往河道这边逃生。

    一群盗贼竟然能有这样的谋略,这让李瑕有些刮目相看。

    可现在,这两个人已经向他这个方向狂奔而来了。

    狭路相逢,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

    李瑕握紧了手中的单刀。

    他不擅长劈砍,便等于不会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