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知了在树上鸣唱着,寒雪推开东宫西角的一间客房,走了进去。徐大夫斜靠在内室的桌边休息,寒雪放轻脚步,悄悄走近床边。只见床上的少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浓眉斜入鬓角,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唇,若那眼儿睁开,定是会很英俊的吧,寒雪在心里赞叹。从路上救了这人起,他已昏迷了七天七夜了,今儿个是第八日,宫里上好的药一直供着,可就是不见醒,他的外伤已愈合的差不多了,但徐大夫说他中毒太深,五脏六腑都有伤,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这里的环境不像前世的那个年代,即使沉睡上几年都不会死,这里没有点滴,也没有营养剂,他若再昏迷下去,可能真的会死吧。
想到前世自己病痛的身体,想活却不能活的苦,她悲伤的轻抚那双剑眉:“你要加油哦,一定要挺过去哦,人只有活着生命才有义意,只有活着才能创造奇迹呀。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你一定要加油哦。”
他在睡睡醒醒间沉浮着,他能感觉到有人为他疗伤,有人喂他吃药,却动不了,也睁不了眼。那眉上的手好温暖呀,是谁?谁?那软软的童音说人只有活着生命才有义意?只有活着才能创造奇迹?可他活着只是为了杀人,又能创造什么奇迹呢?从有记忆起,他就在杀戮,最开始是杀猫,杀狗,再到狼,虎,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杀的东西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凶猛,数量也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他要杀的是自己一同走过来的同伴,一同生活成长的伙伴,在他们想要将刀刺进他身体的前一刻,他的剑先割断了他们的脖子。他不知道他活着有何意义,他只是头领培养的杀人工具,为了能杀更多的人而生。可他累了,不想再杀了,却只能以杀止杀,只有杀了那些人,他才能不再受控于人,才能真正的停下杀戮的脚步,即使这样的代价是死,他也会笑着闭眼。
可是耳边软软的声音让他听着很舒服,很温暖,记忆里从没有这样的声音出现过,他的生命里只有冰冷的杀戮,永无止境……
之后的时间里,那个软软的声音会在他每一次吃药后,一直不断的在他耳边说着:“加油!你一定要挺过去哦,一定要加油哦。”有这样的声音陪伴,他总能平静的入睡,梦中不再有杀戮,没有让人做呕的血腥味,只有一片黑暗与平静。
可有一次,他吃了药,过了很久,都没有听到那个软软的声音出现,这让他焦躁不安,到再次吃药后,那个声音还是没有出现,他心慌了,害怕了,好怕再也听不到那个软软的声音,他想大喊,想起身去寻找那个声音,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开始愤怒,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愤怒,他在心里狂怒的暴吼,在心里悲鸣,为听不见那温暖的声音而悲鸣。
直到那个软软的童音再次传入他的耳中,他差点喜极而泣,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这个声音告诉他的话,“活着才有意义,只有活着才能创造奇迹。”他活着的意义就是要一直听到这个能让他感到温暖的声音,只有活着才能一直听到这个声音。
“你为什么还不醒?”寒雪习惯性的抬手抚着那浓密的剑眉:“我想爹爹娘亲了呢,你若再不醒,我可不等你了哦。”颓丧的趴在床边,盯着仍在昏迷的少年,“雪儿要回家了呢,你要是再不醒,雪儿就不能陪你了。”嘴里喃喃着,眼里是满满的忧愁。徐大夫说因为他还年轻,身体底子很好,外伤都已经好了,内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毒也解了一大半了,会一直昏迷是因为他自己不想醒。
想起前世的自己,每当胸口痛的难以忍受时,见到爸爸妈妈来看她,胸口的疼痛也觉得没那么疼了,每当爸爸妈妈跟她挥手说再见时,虽然她嘴里说着没有关系,可环视只有自己的病房,那种孤单与悲伤,每每回忆起来都让她喘不过气来;想起十岁生日的那一天,从早上一直等到天黑,再到医院息灯,都没有等到爸爸妈妈来跟她说生日快乐,当胸口的疼痛随着午夜的钟声一下一下的加剧,她只能紧紧的卷缩起自己的身体,孤零零的面对胸口撕裂般的疼痛,面对她生命的最后一秒,慢慢闭起的眼里,仍然只有那间自己呆了一生的病房和孤单的自已。她不想别人也经历那种孤独的痛,所以,每当她救治一个人,都会细心的陪着他们说话,聊天,直到他们康复。这也是那些被她救助的人,之后都挖心挖肺的为她卖命的原因——她在以自己的真心救助别人。
回忆起前世,让寒雪的胸口揪痛,仿佛那种痛又回到了这个身体里,“你别死好不好?雪儿不想要你死。”大颗大颗的泪从晶亮的大眼里滚落,滴在少年放在床边的手背上。
温热的泪像是烫着了少年,使的他的手颤了一下,手指动了动,可是雪儿并没有发现。她在伤心吗?滴在他手背上的是泪,她在哭!她在伤心!……这个意识让他在心里焦急的直跳脚,只想睁开眼,安慰她别哭,只要能让她不再伤心落泪,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雪儿想陪着你的,可是雪儿要回家了,你别孤零零的死掉好不好?”
好,好,好,我不会死掉,你别哭!别哭!
看着床上仍没有回应的少年,雪儿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一直没有醒,可能真的会死掉,想起自己前世死的时情景,雪儿更加的伤心。
别哭,别哭,我不会死,我不死了,心底的呼喊没有办法传达给那伤心的人儿,他现在的意识虽然清醒,却动弹不得。醒过来!醒过来!焦急的在心里催促自己快快醒来,放在床边的拳头被慢慢握起,青筋跳动。用尽力气终于睁开了眼,费力的转动视线寻找那个伤心哭泣的人儿,入眼的她——好小!小小的脸,小小的手,小小的身子,此时小脸上满是泪痕,小小的肩随着哭泣一耸一耸的,那泪像断线的珍珠般还在不停的滑落,滴在他手上,烫进了他心里。费力的抬起手,想拭去她的泪,嘴里吃力的吐出低哑的两个字“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