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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面突围 第三十五章 梦里梦外

    fri aug 28 07:18:23 cst 2015

    勿学异世人,过常不可深。

    勿学慢世人,侧身随浮沈。

    白日当中天,难破是非心。

    不有拔俗器,安得太古音。

    大暑苦烦浊,清泉流高岑。

    烈士无恋嫪,至理须推寻。

    ……

    陈绍华从梦中醒了过来,窗外有人在高声诵读诗词。“是谁呢?有这样的雅兴?”陈绍华很是诧异,整个暑假就要过去了,他接触的人当中,没有这样的雅士高人啊!

    陈绍华赶紧下床,因为,他发现诵读的声音渐行渐远,来人要远去了。

    打开窗帘,窗外的夕阳一股脑儿地灌进屋子,夕阳燃烧了晚霞,半边的天空都是火光潋滟。

    陈绍华看到一个书生模样,戴着高而方正的巾帽,身穿着一件宽博的衣衫,在一个凉亭下吟哦作赋罢了,就要作势离开了。整个凉亭在夕阳的笼罩下,书生成了镀金了的雕像,茅草的顶盖可能在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

    “什么时候,家门口有这么一个凉亭呢?”

    陈绍华越发的惊奇了:凉亭下面潺潺而过的流水,几株张开着怀抱的迎客松,在枝头上梳洗着羽毛的野鹤……这一切,也成了金色的了。

    陈绍华几步跑了下去,顺着石头甬道,经过一个拱门,然后顺着一个台阶拾级而上,书生已经不见身影了,凉亭的石柱上留下几行诗句:

    北苑十咏·试茶

    兔毫紫瓯新,蟹眼青泉煮。

    雪冻作成化,云间未垂缕。

    愿尔池中波,去作人间雨。

    石柱上的题词行云流水,存张旭怀素之古韵,有风云变幻之势,又纵逸而富古意。陈绍华觉得自己对书法潜心玩索了许多年,却不及石柱书法于万一,不禁叹为观止。他几步走上前,石柱上的墨迹未干,凉亭的石桌上,却有一壶沏好的香茗,茶香与墨韵顿时在凉亭里荡漾开来。陈绍华忍不住端起茶壶斟了杯茶,茶香顿时从杯子到指尖蔓延了上来,一阵仙气儿从鼻翼掠过,陈绍华陶醉之间,看到石柱上的诗句署名——蔡襄……

    “起来,白日做梦了?”

    陈绍华只感觉一阵地动山摇,眼睛睁开一看,陈卫军和陈秃头一人一头把陈绍华当做滚筒似的左右摇晃。

    陈绍华顿时感到一阵恼火,他一脚踢翻了陈卫军,又从陈秃头的手中挣脱了出来,然后一把掀开窗帘,哪里有什么亭台楼阁、纶巾少年……

    “绍华,你白天睡觉,晚上肯定不安分!”

    陈绍华还在发呆,嘴角的茶香犹在,梦是那么的真实,他甚至立马可以念出墙上的诗句,难道,少年蔡襄真的在泗水村做过逗留?

    “绍华,一起楼下看看去!”

    陈秃头看到陈绍华不为陈卫军的话所动,又催了一把。

    “楼下的通向凉亭林荫小道……”陈绍华心里一动,随着两个人走出自己的卧室。

    这时候,陈绍华的意识清醒了点儿,屋子里头有点暗,推开楼下的大门,夕阳只剩下最后一抹,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

    陈绍华看到他的走廊下,放着一个巨大的油桶,油桶里头没有柴油了,风从油桶口灌了进去,响起尖锐的号角。

    陈绍华刚才穿花度柳的路径没了,厚厚的矮墙站了几十年了,一点没有让步的痕迹。

    陈绍华确定,刚才是在梦境了。

    “这个油桶放在这里做什么?”

    陈绍华回过神来,问他们俩。

    陈卫军说:“你不是要建设卫生间吗?我们就推了油桶过来,稍加清洗,就是一个天然的蓄水池了。”

    陈绍华点点头说:“这个主意好,要不然,我得为这个铁疙瘩多耗费些银子。”

    陈卫军指着陈卫国说:“这个油桶是卫国家里的,刚才一路是翻滚着过来,没有拖拉机运输。”

    陈绍华转过脑袋问陈卫国说:“你的拖拉机,今天没要回来?”

    提到拖拉机,陈卫国情绪激动了起来。他说道:“今天上午我走进机关大院,看到我的拖拉机就在院子里停放着。工作人员看到我进来,起先还没有反应,当我启动拖拉机的时候,他们突然都跑过来要抓我,我不是胆儿小吗,鞋子掉了都没来得及捡就跑。有一个当兵的,简直长了飞毛腿,要不是我躺到一个水沟里,还不好脱身。”

    陈卫军说道:“难怪一路过来,苍蝇都不放过你!”

    陈卫国用脚踹了大油桶一下,说:“是我姐夫不放过我。累了半晌,回头还得搬运油桶。”

    陈绍华说道:“你违反了计生政策,姚仁宝也不好帮你!”

    陈卫国撇撇嘴说:“他不好帮忙?他做的暗事儿还少吗?他是一心打野猫,一心打野狗,有半点心思放我这里,什么拖拉机都开回来了。”

    陈绍华看了一眼陈卫军说:“你肯定是帮凶!”

    陈卫军跳了起来,说道:“姚师傅干活儿的时候,一大帮人跟着;享福的时候,一个可没跟上。听说,最近他是在全力争取一顶乌沙帽呢!”

    陈绍华说:“什么乌沙帽?”

    陈卫军说:“玉屿镇农贸市场管委会主任!”

    陈绍华刚才还有点迷糊,听到这里完全清醒了过来,他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姚仁宝要成了农贸市场的山寨王,那里,还不成了他藏污纳垢的场所了。”

    陈秃头听了不舒服了,虽然今天被他的姐夫数落了一番,可是,到底是姐夫。如今被外人这么一说,他开始为姚仁宝争辩了起来:“怎么,我姐夫多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能当这个官了?”

    陈绍华一针见血:“姚仁宝是击鼓冲锋,鸣金泡妞。”

    陈卫军嗅出火药味儿来,打圆场说:“不是还有小瑶姐吗?姚师傅再能,能得过大学生?”

    陈卫国不服气地说:“那不是还没有选出来吗?哪个胜出,还指不定呢!”

    陈绍华听出两个人都说的不完全对,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他们的观点,特别是陈卫军,要让他彻底跟过去不良的习惯决裂。

    于是陈绍华接着说道:“理论水平高,不代表他的实际运作能力也是一样的高,要不然,我们的社会就不会出现书呆子,出现高分低能的人。没有文化却有实际运作能力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很多农民在市场经济中崭露头角,成了万元户,这也是实实在在的例子——”

    陈卫国感觉陈绍华的话倾斜到他的姐夫这边,拿眼睛瞪了一眼陈卫军,打断道:“你小子读了几年的书,就是稍稍平头正脸点儿,还不是在我姐夫手下讨生活?”

    陈绍华等陈卫国得意完了,接着说道:“邓 小平同志说,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这句话肯定了为改革开放以及繁荣市场经济的各个人群的贡献。但是,人不是猫,他比猫多了一样东西,就是思想。猫只会做猫份内的事务,可是人不同,他做完猫的事情后,还可能做起老鼠的事儿!要不然,监守自盗的硕鼠哪儿来的呢?所以用猫与用人也得有所区别,猫只要能逮老鼠这一项就通过了;用人,特别是人民公仆任上,应该给他设限,不仅水平要高,还得品行端正。”

    这时,陈卫国的气焰儿已经消失殆尽,他知道陈绍华还在继续说他的姐夫不是,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心想:我就反问了一句,绍华这小子扯出一箩筐,姐夫要不是给他留口信儿,他还不来呢,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给了油桶又招来一顿莫名其妙的批评。他摸着光头说:“油桶也送来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还得回去给孩子煮饭去。”说着,就要离开。

    陈卫军看到陈卫国跑离,一会儿这个大家伙儿怎么搬到陈绍华屋顶去?于是,他一下子闪到油桶前方,把地上的油桶儿往陈卫国跟前一踢,油桶顿时朝陈卫国翻滚而去。陈卫国叫嚷说:“陈卫军,会碾死人的!”

    陈卫军得意地哈哈大笑:“最多也就把你烙成一块薄饼。”

    陈绍华怕问题打岔没了,继续追问陈卫国道:“你说,你姐夫还能吗?”

    陈卫国不假思索地说:“能!”

    陈绍华眉头一皱,继续问道:“那,你姐夫外面有女人,还能不?”

    陈卫国坚定地说:“那也是他有本事。”

    为了说明他看法的准确性,陈卫国拍了拍他的身板儿,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说道,“像我这样的身板,这样的穷酸,能守住自己的老婆就不错了,就没有招蜂引蝶这项功能……”

    陈绍华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姐,你亲姐在家里守活寡,你姐夫,这也能?”

    陈卫国觉得陈绍华的话有道理,可是,她姐姐貌似也没有守活寡,他的外甥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出来。这么多年,大姐闹脾气回娘家也就一次,就是因为听说姐夫不断往农贸市场砸银子。可是,随着农贸市场的店铺销售利好,两口子好的跟蜜似的,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可是,眼前的两个家伙,一点没有把他放回去的意思,他得找个空档,老婆孩子还等着他呢。这两个没有讨媳妇的人,就知道讨论什么黑猫白猫,他们懂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夫妻?真正的夫妻关系,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或者西风压倒东风。

    远远地,陈卫国看到陈二一摇一摆地往陈绍华家里走过来,他计上心来,突然跟两个人说:“你们看,陈二来了。”

    陈绍华与陈卫军不约而同地朝前面张望,“扑通”一声,陈卫国跳下矮墙,抱头鼠窜去了。

    陈二看到一个人跑掉,问道:“那谁呢?看到我就跑。”

    陈卫军看到陈二,招呼说:“跑了西瓜,来了芝麻,赶紧帮我们把油桶搬到陈绍华的屋顶。”

    三个人合力把油桶扶端正了,然后跟端一尊佛似的,把油桶抬了起来。陈绍华的两层房子,楼道设计的有点窄,三个人抬着油桶经过楼道,油桶刮了一层皮,三个家伙身上挤出一堆油。

    到了楼顶,陈绍华看到两个伙伴气喘吁吁的,安慰道:“兄弟,看在今晚这么卖力的份上,我这个卫生间建设好了,仅对你们两个开放!”

    陈卫军也要起身告别,他说道:“我去厕所了,我还是习惯学校的那个蹲式茅坑,坐在马桶上,怎么都找不到感觉,回头,还得蹲到马桶上。”

    这时候,夜幕低低地垂在上空,泗水村的夜晚,还是一如既往的阒静无声。

    这样的夜晚,那是萤火虫的舞台。只见草丛中的萤火虫越来越多,越飞越高,最后成群结队。陈绍华指着飞舞着的萤火虫对陈二说:“他们在处对象呢!”陈二说:“可不是嘛!”

    陈二许久没有来到陈绍华的家,自从他的腿残废了后,他觉得事情一件不如一件来的如意。先是他把门牙给摔了,接着,嫂子又让工作组的人给带走。刚才一个人影儿从绍华的墙根跳走了,他一看就知道是陈秃头。有一个问题他一直在脑海里盘旋:那个晚上,他跟着陈秃头的父亲学叫了两声布谷鸟叫,也就一前一后的距离,为什么陈国辉没事儿,他却一脚踩空,摔断了门牙;为什么陈秃头到处传说,他在那条路上见到鬼了?鬼为什么早不搬晚不搬,他经过的时候,把石板条给抽走了?

    他一直想逮住陈秃头问个究竟,可是,这小子貌似故意躲着他,而且昼伏夜行,不知道搞什么名堂,老是找不到机会。

    村子里头,他最尊敬与喜欢的人,也就玉环婶了,而且这个喜欢,他从小就开始了。玉环婶刚来泗水村的时候,他就觉得村子里来了一个仙女儿,他就是这样的喜欢着仙女长大的。他的腿落下毛病之后,来看望他的,还是这个仙女儿。仙女儿没有因为他有残疾而看不起他,他觉得,玉环婶具有成为仙女儿的一切特质。

    把仙女儿变成他的玉环婶的是跟他一样瘸腿的陈德贵,最近听说陈德贵不同意玉环婶回来创业,他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他要到玉环婶那里去帮忙,他煮饭不行,但是,端茶递水,洗碗洗碟总会?

    他决定,跟陈绍华透露自己的心事。

    陈二问道:“玉环婶的沙县小吃,开张了没有?”

    陈绍华想不到陈二关心这个事儿,他回答道:“上午经过农贸市场,招牌挂上去了,可是店铺关着,听说,人让德贵叔给带回去了。”

    陈二心里一疼,牙齿快要咬崩了,他说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绍华说:“是啊,很多人说玉环婶吃饱了撑着。”

    陈二强调说:“我说的是德贵叔,这个月村里的广播不叫了,等再叫的时候,国营企业工人差不多都下岗了!”

    陈绍华纠正说:“是部分工人下岗再就业!”

    陈二说:“要我说,是德贵叔怕玉环婶单飞,然后飞没了!”

    陈绍华惊讶地看了看陈二,夜色太浓,他只看到陈二闪着光的眼睛。陈绍华说:“可不是嘛,德贵叔拽着风筝的绳子呢!”

    陈二说:“你要见到玉环婶,托你捎句话,如果店铺用人,我可以去帮忙!”

    陈绍华为陈二的行为感动到了,眼前的这个少年伙伴,没有像大家嘴巴里传说的那么倔,那么的不可理喻,他的胸膛里跟大家一样,激荡着一颗火热的心。

    过了会儿,陈二也回去了,说是第二天过来帮忙洗刷油桶,这个油桶他闻到陈秃头的尿臊味儿。

    萤火虫在陈绍华的跟前飞舞着,为了吸引对方,萤火虫努力地让光线更亮。

    “我是应该被君子好逑,还是被英雄救美?”

    陈英那天晚上的话,像晨钟暮鼓似的在他耳边回荡。陈绍华突然想起,好久没有去教堂了。

    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那时候,他要带领着一个班级的学生。陈绍华决定,在上课前,他到教堂找一趟陈英,再见一次上帝。他们是上帝放牧着的群羊,孩子们,则是他要放牧着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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