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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阁 第二十六章 竹林采风3

    琅玥从小便同寻常人家的闺阁小姐一般琴棋书画无一不学。虽如此,她却总是偏爱音律一些。十岁左右时,她的父亲言柯与当时还是正三品的大将军霍威私下相交不错,霍将军营帐内有一军师,名为高离,精通兵法与音律,善琴曲。曾在一重大战役中同霍将军一同被围,他不懂武,便将随身携带的七弦琴取出,奏出了一场振奋军心激励志气的恢弘乐章,故而取名为:《血月搏围》。据说被围的那夜,天上的明月红似战场的鲜血。

    军师高离进过言府几次,第一次前去时便对众人弹了这曲《血月搏围》。当时琅玥第一次在后院中听得此曲便被那激昂振奋的乐音,紧迫激烈的节奏所吸引,她偷偷跑去前院听完了整个曲子。

    当高离第二次再来言府时,琅玥便央求她的大哥想方设法去让那军师再弹一次这曲子。奈何言方贺在巧言善色这方面实在是欠佳,几句话便露出了破绽。高离起了兴趣追问下去,他只好如实说出。听闻言府的三小姐对自己的乐曲很是喜欢,心生好奇便想当面见一见这位只有十岁的言府小姐。言柯当即便叫来了女儿。琅玥当时虽是小女孩,却不似一般女子见着生人那边羞怯扭捏,倒是大大方方的对着高离道:“那日听的高先生一曲振军乐,慷慨激昂之情着实令琅玥钦佩,因而今日再次见到高先生便期望能再听一回那乐曲,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高离虽是已过不惑之年,可一见到琅玥便喜欢的很,喜欢他乐曲的人不少,倒还是头一次有这么个十岁的女娃娃喜欢他这首曲字。这首曲子太过激烈,戾气也重,一个女娃娃竟听了一次便喜欢了倒还真是稀罕。当下高离便着人取了琴在琅玥面前第二次弹了这首《血月搏围》。曲毕后,高离问琅玥,她除了听出这曲子里慷慨激昂以外可还听出其他的了?琅玥当下细细回味了一会回答说:“这曲子振奋人心,慷慨激昂是不错,但琅玥似乎听出它有着置之死地的决绝!”

    那高离当时望着琅玥那双清澈的眼睛,注视了许久,连言柯都以为是自己女儿说错了话,刚要道歉却听高离道:“真没想到我高离到了不惑之年竟也遇到了知音!”随后他激动的对着言柯道:“言兄!你这小女儿竟是我的知音啊!”

    想当时,在敌军超过己军数倍而又被围困的情况下,他高离若不是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又怎么能可能带着将士冲出重围!而每每弹此曲,便如临当时的困境。

    从那之后,高离第三次去言府的时候,琅玥已经能弹出那完整的《血月搏围》了。不久后,霍将军府的老夫人过六十大寿,请了诸多的朝臣和亲朋好友,言柯与他的大夫人也带着琅玥一同前去。宾客们除了带上的各式贵重的贺礼外,在宴席上,还有那诸多的贵胄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全都上去为老夫人献艺贺寿。有的抚琴,有的吟诗,还有的献上书法,唯独琅玥没有准备任何东西。出门时,她倒是问过大夫人,大夫人只说小孩子家的跟着去看看热闹就好了,况且你父亲也不喜欢你在众人面前卖弄。

    琅玥听了便顺从的点头应了。

    可是,在那日宴会霍府有一位表小姐因为琅玥跟霍府的两位公子和一位小姐相处甚欢,便处处刁难她。当这位表小姐在那宴席上弹的一曲《鹤赋》之后便开始讥言嘲讽起琅玥,琅玥毕竟只是个孩子,性子又有些傲,经不住她几句言语便在琴前坐下。可是,那祝寿道贺的曲子早已被别人弹过多种了,那连那《高山流水》和《阳春白雪》都被人弹过了。琅玥望了望那坐在席间的高离,几番思量之后,她最终弹起了那首《血月搏围》。

    当这首难度偏高,节奏强烈的《血月搏围》曲毕后,宴席在座的众人竟都有些惊讶的望着这个抚琴的小女孩。因为众人大多数都是将门中人,也都认识高离,对这曲子也并不陌生,便有人开始问高离,问他何时收的徒弟,竟将自己的曲子倾囊相授。也有人惊叹,琅玥小小年纪竟能弹得如此难度的曲子,实在天赋过人啊!但也有人疑惑的问,怎么在这寿宴上却弹起了上阵杀敌的曲子了,似乎有些不妥吧。

    在众人的议论中,霍府的老妇人倒是惊喜的很,她问琅玥为何想起弹这首曲子送与自己祝寿啊?琅玥如实答道,因为自己会的曲子不多,其他的前面的哥哥姐姐们已经弹过了,想来想去就只有这首才配的上出自将门,世代簪樱的老夫人!

    老夫人一听欢喜的很,当下连连称赞。于是众人便也觉得这曲子送与老夫人是妥当的很,也都应声赞誉。

    言柯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清楚自己女儿天资不寻常,也一直担心她锋芒过露会招惹麻烦,好在眼下这麻烦也算是暂时解决了。

    从此之后,琅玥便是临阳城那个十岁便弹得军中振军乐的天资聪慧的女孩。

    可是,从霍府的寿宴之后,高离便随军营离开临阳去了驻地。不久后,朝政动荡,霍威将军与魏迟将军在朝堂上党派不同,界限也逐渐形成,言柯便也不再与霍府和高离来往了。琅玥便再也没有去过霍府,见过高离了。

    每当琅玥弹起那首振军乐,便见她父亲眉头深锁,继而也不再弹那《血月搏围》了,甚至她感觉父亲在看到自己抚琴时眉头都会微微蹙起,此后,她也很少再碰琴了。

    言柯对高离在兵法上的看法与见解相当钦佩,因而为朝堂的纷争而不得不疏离这个相交挚友,心中很是遗憾。每次听到他教给自己女儿的琴曲,甚至是见到琅玥抚琴都不免感触颇多。尽管他从没有对这孩子提起过什么,但琅玥聪慧又怎能不知。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触过琴弦,弹过曲子了。

    如今,再提起那琴曲,再看着面前的七弦琴,琅玥觉得昔日往事历历在目。她走到琴旁轻叹道:“我已经许久未碰过琴弦了,那首曲子怕是早已生疏了。”

    “怎么会!”紫苑道,“哪有那么容易忘记的!不如你现在试试?”

    琅玥看了她一眼,随后在岩石前屈膝坐下,双手拂过琴弦,蚕丝触指冰凉,许是她许久未碰的缘故。指尖轻拨,琴弦振动,发出清灵的鸣音。她转过脸视线投向远处的层层山脊,再穿过山脊与云层之间,似乎要穿透进那遥远的不可触及的地方。

    “我如今的心境已弹不出那曲子里的激昂振奋了,换首曲子吧!”琅玥望着远方,声音低沉道。紫苑与白薇对望了一眼,白薇道:“也是!曲通人心!没有那样的心境也弹不出曲子的意境!”

    琅玥将目光收回,重新抬起手臂拨动了琴弦。琴弦鸣起,清灵悠远,带着一种忧愁和思念在这山林之中回荡,节奏轻柔,似是低吟,似是诉说,衔接着她心底的无尽思绪飘向远方……

    琴声响起时,那竹林另一端的私宅里,它的主人正与他的护卫在院落中的凉亭里下棋,棋盘已覆上大半。这私宅的主人是位年轻的公子,他穿着暗纹锦衫坐于右侧,他的护卫腰间佩剑,身着束腰短衫坐于左侧。公子执黑子,面露微喜,正要下这收官的一子时,琅玥的琴音悠悠传来。手臂便悬空未动,他道:“今日这琴音似乎已不同?”

    那护卫正盯着棋盘绞尽脑汁,听他主子这么一问便抬头回道:“我没听出什么不同,几乎日日都弹,听的都腻了,还能听出什么来?”旋即又盯着棋盘眉头深锁。

    他收回手臂,直起身子细细聆听,漆黑晶亮的眸子转动着,“现在这琴声与刚才的明显不同!”

    他的护卫又抬头道:“曲调不同吧!”

    他摇了摇头,“不仅如此,似乎心境也不同了!应该……不是出自同一人!”

    护卫也有点疑惑,“怎么,终于换了个人弹了!那不挺好的!公子你不是总说那弹琴的人不带着心,听着乏味!换个人不是挺好吗!”

    他点点头微微笑着,“是挺新鲜的!”

    护卫见他家公子笑了,便道:“公子心情好!那这局就让让我呗!”

    他随即收敛住脸上的笑意道:“凭什么?”随后在那棋盘上啪的一声落下一子,“你输了!”

    护卫整个人一颓,换上一副可怜状,“公子!你今天都赢了属下五局了!我在这么输下去,佩剑都要当了!”

    他微微一笑,俊逸的脸庞容如冬日阳光般和煦温暖。“我说要你银子了吗?”

    “公子你不要我银子,肯定要我干别的吧?”护卫的面上依旧愁容不改。

    “去!到屋外的山林里采些木芙蓉回来!”他开始收整棋盘了。

    护卫看看他面前的主子,嘟囔着:“公子!我还是给你银子吧!谁知道你说的那是个啥?我上次按照你的吩咐去才采那什么花,还是什么草的,跑了好几个来回你都说采错了!我……”

    他突然抬手示意护卫不要出声,因为此刻他听到那远处传来的琴声里竟有箫声与之和鸣,而这和鸣之音倒是配合的恰到好处,他不禁也颇为喜欢了。

    护卫见他家公子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欢喜,心中倒是对那抚琴之人起了好奇之心。

    崖旁,琅玥的琴音想起不久便从竹林里传出了箫声来与之和鸣,三人面上均感意外。不一会,那吹箫的人从竹林里走出来了,竟是那位乐师石公子。三人也皆意外。

    由于琴曲未完,没有一人开口出声,琅玥虽面有惊讶却依旧熟练的弹着曲子。石卓那和缓绵绵的箫声配上这悠悠琴音,二者和鸣娓娓婉转,悦耳动听,将曲子内的深远意境表达的淋漓尽致。

    曲终,余音仍在这山谷中回旋着。

    紫苑先开口:“正是巧啊!竟在此处遇到了石公子!”

    石公子拿着萧拱手对她们行礼,微笑道:“在下闲来无事到这林中采风,却被这动人琴音所吸引,一时技痒便拿出了随身的萧与之合奏,唐突冒犯之处还望三位见谅!”

    “在这里偶遇的确是巧!但更巧的是——琅玥妹妹这首曲子我却陌生的很,在这临阳城中似乎从未听过,不知石公子对此曲怎么如此熟悉?”

    白薇的问题便是琅玥最感到惊讶的,她弹的这首曲子可并不是中原的曲子。“我弹的此曲来自我母亲的故乡,不知石公子是从何处习得这曲子?”

    石卓望着琅玥微笑道:“在下从小便跟这家父游历四方,也曾去过关外的诸多地方。这曲子便是从关外学来!想必应该是传自琅玥姑娘母亲的家乡吧!”

    琅玥心中着实有些震惊。

    紫苑突然开口问道:“石公子去过乌羌国?”

    石卓点头道:“是的!我在七岁时曾与家父在乌羌国小住过几日!”

    “小住过几日?”三人俱为惊讶,紫苑更是忍不住叫道。

    琅玥不禁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日见到到的那根腰带,目光便又落在了石卓的腰上,而那里仍系着那日的那根腰带。她抬起目光又看了看石卓的脸,他的目光温柔平和,英俊的面容很是亲和。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石公子的腰带是何人所绣?”

    紫苑与白薇望着琅玥均是不解,她怎么突然就改变了话题,还问了这么突兀的一个问题。

    石卓却仍是微笑着望着琅玥,目光柔和,缓缓开口:“这是家父的一位故友赠与在下,作为在下的弱冠之礼!”

    琅玥身体一颤,她心中何止是震惊,她望着石卓,想到了母亲她亲手绣的这条腰带,眼中颗颗泪珠转动。紫苑与白薇均是不解,唯独石卓,面色依旧。他朝琅玥走近几步,接着开口道:“当年,我父亲带着妻儿云游关外,想去一睹那大漠孤烟的景色,却不料遇到了沙尘暴,我母亲便是那时失踪的。家父与我若不是遇上乌羌国的一位女子,恐怕也无法脱身。我们跟着那女子走出了沙尘暴进入了乌羌国,在那里修养了几日。家父与她相交如故,便成为了朋友。我们回到中原,回到南陵后不久便听说她作为舞姬跟随关外凯旋而归的军队到了临阳。只是……”他说道这里目光低垂了一下,“只是身份已不同往日,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就连她赠送的这条腰带也是托人转递的!”

    琅玥此时早已泪如雨下了,颗颗砸落在琴身之上,铮铮作响。

    紫苑与白薇也听明白了,这倒让她们意外的很。这石卓的父亲本是这临阳一名盐商的次子,虽继承了些店铺生意,但因为不是嫡子,不需成为掌家之人,便投了江湖门派,习得一身的武艺,周游天下。可即使娶亲生子也改不了他这待不住的性子,长年带着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一同游山玩水。这在临阳城曾还一度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紫苑与白薇自然也清楚的很,今日听了石卓的这番话,可真是印证了那句——无巧不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