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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缘罪 第五章 惊鸿舞

    这日午后,婢女阿萝捧了件月白色的衣裳敲门进来。林匆匆除了夜里,并没有关门的习惯,然而阿萝仍是就这半敞着的门敲了敲,可见容府的规矩教得很不错。

    “林姑娘,这是公子吩咐给您送来的。”

    林匆匆的双眸骤然一亮,抬头便问:“容公子回来了?”

    “是,公子让您换上这身衣裳去前厅找他。”阿萝毕恭毕敬地将衣裳双手奉上。

    林匆匆这才认真打量起这件衣裳,很显然这是一件男装,还是一件为她量身打造的男装。在她关起门来换上后,发现肩线、腰身、袖口等处都几乎完美契合她的身形。

    “姑娘穿上男装,还真是英姿飒爽呢。”阿萝站在林匆匆身后,一面动作娴熟地为她把长发束起,一面笑着夸赞道。

    林匆匆望着铜镜里有些陌生的自己,一时也看得有些出神。她的男装打扮,倒是有几分像林寻。

    为了不让容无夏久等,阿萝一为她束好头发后,林匆匆便起身前往了前厅,并刻意像寻常男子般大步大步地走路。

    远远的,林匆匆就瞧见了容无夏端坐在厅里的身影。他真的是对自己很严格的人,不论是看书,还是现下坐着闲等,始终都是挺直了背脊,以端坐的姿态。

    远远望着他,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想他。

    林匆匆定了定神,微笑着迎上前:“容公子,谢谢你的衣裳,很合身。”

    “俊俏中不失一份纯真,你这扮相估计要让不少男子都为止汗颜。”容无夏顿了顿,解释道,“今夜春风得意楼里有一场盛宴,想带你去看看,因此我才自作主张命人赶制了这件男装。”

    林匆匆不笨,听到“春风得意楼”这几个字,便瞬间明白了。“是孟姑娘吧?”

    容无夏点头:“今夜也许会是她身为舞姬的最后一夜。”

    “孟姑娘是想……金盆洗手,择一良人嫁之吗?”林匆匆原本下意识地就想说“从良”二字,临到了嘴边又急忙换了一个较为委婉的词。

    “算是吧。春风得意楼的醉鸡和绿豆酥都很不错,一会儿你可以尝尝看。”

    “好。”林匆匆乖巧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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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城的夜,以南热闹非凡,以北则静寂无声。大多妓馆都集中地开在以南的烟花巷子附近,其中以春风得意楼和莺莺燕燕馆最富盛名。前者以舞姬为主,后者以歌姬为要。

    林匆匆对这等地方,既无鄙视之情,更不可能有亲近之意。若不是因为容无夏,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里。

    “容公子,萧公子,还有……这位俊俏的小公子,里面请啊!”老鸨挥着手中那盈满脂粉气的帕子,在大堂里招呼着来往的客人。她分明是认出了林匆匆并非男子,却并没有揭穿。

    林匆匆是第一次来,不禁颇感新鲜地四处乱瞟了几眼。

    大堂的中央是一处用竹子搭起的高台,四周在隔了些距离的位置环绕地摆了几圈桌子。二楼往上,则垂满了珠帘,隐约能看见有人,却又因珠帘所碍,看不太清,想来应是专为身份尊贵之人所设。

    他们在东南角第二圈位处落座,容无夏点了醉鸡、绿豆酥等一些菜肴小吃,笑眯眯地推到林匆匆面前,让她品尝。

    很快,楼里的灯烛井然有序地暗了几盏。在暗淡的光线里,悠悠地响起了琴音,细腻而含蓄,委婉而缠绵。

    林匆匆不通音律,只是单纯地觉得好听,而那些认出这是焦尾琴的行家们不禁一脸惊叹。

    伴着琴声,一个红色的身影缓步走上了高台。墨色的长发慵懒而肆意地垂落于地,一身朱红色的罗裙,衬得她肤白如雪。孟盈光赤足而立,动作轻盈地舞了起来。她的脖间用纤细的黑色缎带系了一枚铃铛,铃铛随着她肢体的摆动,发出悦耳的脆响,合着古雅的琴声,显出一股清丽脱俗的意味。

    林匆匆发现自己的目光是不由自主地被孟盈光所吸引的,不仅如此,她侧头偷偷地打量着在座的其他人,发现几乎是所有人都痴痴地凝望着高台之上的那个红衣女子,目光或惊艳,或痴迷,或炙热。

    唯有容无夏和萧流不在此列。

    萧流也望着孟盈光,只是眼中闪过的却是解脱的愉悦。林匆匆自然不知这些日子,他受了孟盈光多少折腾。

    而容无夏……

    林匆匆不动声色地偷瞄了他几眼,此刻容无夏正视端着酒杯饮酒,神色看上去并无异常。

    是看惯了她的舞姿,所以不感兴趣?还是因为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翩翩起舞,心中怅然若失?又或者他在掩饰心中的愉悦,因为她所想要托付之人正是他?

    林匆匆望着他精致的侧脸,忍不住纠结地猜想起来。

    “右手边第三桌。”容无夏突然沉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

    林匆匆迷惑不解地看向他,随即又依言望向了自己右手边第三桌所在的方向。那里坐着三名男子,中间那位三十来岁的模样,微胖,看上去十分和善。而他左右两侧的男子却皆是严肃地皱着眉,眉眼间皆是戒备。

    “中间那位,正是当今圣上。”容无夏的目光始终盯着手中的酒杯。

    “什么!”话音未落,林匆匆便无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在这静得只剩下琴声的楼里,她骤然拔高的嗓音引得不少人不满的侧目。她赶紧缩了缩脖子,捂住嘴巴,将自己的音量压得低低地问:“皇帝摆着好端端地龙椅不坐,来这里干什么?”

    话一出口,她也瞬间恍然大悟了,转头望着高台上的孟盈光,喃喃自语道:“孟姑娘……该不会是想成为皇帝的妃子吧?”

    容无夏这才缓缓抬眼,将目光凝视在孟盈光的身上。

    红衣乌发,她在台上忘情地旋转,像是世间最烈的酒,带着一股子冲劲儿。随着琴声愈发激越,她也愈转愈快,蓦地,琴声戛然而止,她“嘭——”地一声摔倒在了高台之上。

    明知这可能是蓄意排演好的收尾动作,在场还是有不少男子纷纷激动地站起了身。

    “孟姑娘没事吧?”

    “孟姑娘!”

    “孟姑娘!”

    然而这群人里,并没有那个九五至尊。

    林匆匆问道:“若是这场舞,并没有吸引到皇帝怎么办?”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自己语气里的急切,她竟生怕孟盈光的愿望达不成。

    “如果没有,那么就要看萧流的了。”

    要不是容无夏此刻说起,林匆匆都不曾发现原本坐在他身旁的萧流已然不在原位了。

    “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必害怕……”

    打断容无夏温柔声线的,是屋顶上方处传来的爆炸声。就在顷刻间,楼里仅剩的几盏灯烛都全部熄灭了。

    砸桌子的声音,人们跑动时撞翻碗碟的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而惊恐的叫声……不断有各种声响源源不断地涌入林匆匆的耳朵,她下意识地想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

    在这时,一双带着温热气息的手牢牢地将她的手握在了手里。

    “匆匆,我在,别怕。”

    林匆匆微怔。她清楚地听见了容无夏的声音,也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砰砰作响的紊乱心跳。

    他唤她匆匆,而不是林姑娘……

    黑暗里,林匆匆只觉自己的脸像火烧般热了起来。

    大门很快被人打开,和冷飕飕的夜风一同登堂入室的,还有一地清冷的月光。陆续有端着烛台的人,将角落各处的灯烛重新点亮。

    大堂里狼藉一片,地上散落着各种碗碟的碎片和被人踩烂的菜肴。宾客们也大多狼狈,有的跌坐在地上,有的索性躲在了桌子底下。当所有人都刚刚都惊吓中缓过神来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句:“孟姑娘呢?”

    高台之上,一片空荡。孟盈光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被撕下的罗裙不料,以及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今日实在是对不住大家,待我查明是谁敢在我春风得意楼里捣乱,必让他不得好死!”老鸨适时地上前安抚收场。

    有人嚷嚷着要退银子,有人执着于孟盈光的去向,有人嘲弄地认为这是老鸨自导自演在作怪,有人颓然地扫兴而归。

    林匆匆他们自然是最后一种,只不过并非颓然,也并无扫兴。容无夏是面带微笑地带她离开的。

    寂然无人的巷子里,林匆匆不禁问道:“这样就行了吗?让萧流带人这么一通捣乱就可以了吗?孟姑娘呢?台上有血,孟姑娘不会是在混乱中受伤了吧?”其实,她也并非是关心孟盈光的安危,只是隐隐在心中期盼她能顺顺利利地飞上枝头。那样的话,她和容公子之间就不可能了吧。

    对于她一连串扔出的问题,容无夏很耐心地一一回答道:“到底是否行得通,还要看圣上对盈光这舞有几分动情。若他是被她吸引的,那么多半会去找她。对心爱之人的守护,几乎是每个男人与身俱来的本能,更可况他还是坐拥江山的帝王。”

    “盈光被萧流带去城郊处的破庙了,这血倒的确是她的,但应该只是擦伤,毕竟做戏要做足嘛。”

    林匆匆还有一事不解:“你早知道皇帝会来雍城?”倘若不是事先知道,又岂会做下如此安排。

    “朝中有我的眼线。”容无夏毫不避讳地回答道。

    明明隐隐知道,但是此刻听他亲口承认,她心里一时挺不是滋味的。他们之间差得太多,他是深不可测的贵公子,而她不仅平凡,甚至是落魄到连一个家都没有,唯一的亲人也是一个沾染恶习的赌徒。

    走着走着,林匆匆便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容无夏见她没有跟上,转身来看,“累了吗?”

    林匆匆呆呆地望着他。

    容无夏宠溺一笑,重新折返回来,走到她的跟前,然后背过身蹲了下去:“上来吧,我背你。”

    林匆匆原本是想要拒绝的,但是手脚却仿佛不听使唤般,鬼使神差地趴了上去。

    “也许……你平日里可以再少吃点。”背着她走了几步,容无夏突然开口道。

    林匆匆有些心虚地问:“我很重吗?”

    容无夏轻笑:“再少吃点,或许你便轻得可以直接飘走了。”

    林匆匆一怔。他这是在夸她纤瘦轻盈吗?她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处,微微出神地想。

    “一直都在关心别人的事,你怎么不操心操心我们的事。还有一个月,你的孝期便满了吧?”

    我们……这两个字飞快地钻进她的耳里,像是在里面吹了口热气,一抹绯红染上了脸颊。她低下头,将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脖颈间,低低地应了一句:“嗯……”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你可还愿意嫁我?”

    这下林匆匆羞怯地连声音都不敢发,只是飞快地点了点头。

    容无夏感知到了她的动作,噗嗤一笑。

    林匆匆又羞又恼:“你嘲笑我!”

    “没有,我只是……很开心。”

    林匆匆又不说话了,再一次掩耳盗铃般地将脑袋埋了起来。其实,她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