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如烟 第31章 万事俱备
“夫人——”身后一名下人疾步奔上前，焦急道，“夫人，公子请您速去后院，太子殿下要见您。”
孙尚晚顿了一顿，随意扫一眼微微抬头但刻意嘴眼歪斜的江湄澜，并不起疑，匆匆跟随下人走了，口中还奇怪道：“太子殿下为何要见我？若没记错，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吧。”
下人领路在侧，同样不解道：“奴婢也不太清楚。”
江湄澜回头望了望孙尚晚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有莫名的怪异之感，她继续前行。很快到了大厨房，里面往来的人影忙得热火朝天，一股热气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与烟雾扑面而来，还未进门她就险些忍不住要咳嗽，好在及时捂住了嘴。
“喏，就是这儿了，要什么食材自行取用。总之还是两条，动作麻利点，不要乱走。明白么？”下人抬着下巴提醒了一句，也急忙逃出大厨房的门。又热又呛，这里实在是不好受。
江湄澜端起木盆，拢着衣袖去大缸里取水。无人看到，她握住水瓢的指甲早已浸在水中了，有些许几不可见的粉末散了开去，幽幽浮动，很快溶解在水中。
大厨房里这样的水缸有六个，她在每个水缸里取一瓢水，引得一名疱人多看了几眼，问道：“你怎么每个缸里舀一瓢？都是从后山挑下来的，没什么不一样。”
“啊！是么？我就是以为每个缸里的水不一样，所以才都舀来尝尝。”江湄澜惊讶地解释。
“嘁，你们真是闲得慌，我们可要忙死了，不跟你瞎耽误工夫。”疱人听了便没有在意，打了一盆水进门洗菜煮汤，陆续又有多名下人过来取水用。她凝视在锅中沸腾的液体，挑眉一笑。
正做到一半时，婢女故意微微提高声音道：“我过来时见到院门外有一片小池塘，塘里的荷叶长得好，我现在要用，你去摘几张来。”
江湄澜与婢女交换了眼神，连忙点头：“知道了。”同时又转身问旁人，一脸诚惶诚恐，“这位姐姐，院子外池塘里的荷叶可以摘么？”
妇人忙得不可开交，切菜速度如快刀斩乱麻，头也不抬道：“要用摘就是了。”
她应了声快步出门，老远听见婢女还嘱咐道：“快去快回啊！”
出了院子大门左拐，不到五丈远有一池塘，江湄澜到了此处，先一步跨进花丛里蹲下。环视一周，并无可用的工具，索性用手刨了个洞，将藏在怀里的“震天雷”埋进小坑，草草用泥掩埋了。她又在院门右边五丈处埋了一个，办好后才下到池塘边，净了手，摘了四张荷叶返回厨房中。
很快二人端着做好的三鲜面与皂儿糕往按察使的院落走。婢女兴奋地压低声音问：“公主，真的埋好了吗？”
江湄澜笑道：“这种事我身经百战，屡试不爽。更何况它们还只是起一个炸毁建筑、阻断出路的作用，又不指望它杀人。”
“可是奴婢的心跳得好快。太刺激了！”婢女激动得眉飞色舞，她忙提醒道，“你注意别太高兴，小心暴露了。”
婢女闻言这才按捺住心情，拉下脸静静道：“是。”
江湄澜二人还未回来，房中一时只剩下按察使与愁池。门外下人离得远远的，唯恐听见什么苟且的声音。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二人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愁池慵懒地坐在软椅上，抬着手来回欣赏刚涂好的丹蔻，提刑按察使却起身立在房中拱手一拜道：“罗隐见过愁池公子。”
“义父，在外面就不要这样了，小心隔墙有耳。”愁池微笑着抬了抬手，没有动身，只正经道，“方才那两个小童是庐陵公主和她的婢女扮的，她们有计划要拿下这衙门里的一群人。我今日来，正是为了掩护她们的身份。”
罗隐听了脸色一喜，立刻道：“真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我这就召集守卫将她们拿下，这下太子公主都在我们手里，皇帝都得投鼠忌器三分。”
“慢着。”愁池恹恹地冷笑了一声，招手道，“义父，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她是单枪匹马来的，可还没蠢到不通知弋阳岑氏。岑寒云和他爹淮南道布政使、都指挥使正率大军赶过来，恐怕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到了。你现在抓了她，等下被大军包围还不是要交人。”
罗隐大惊失色道：“淮南道的驻守大军赶过来了？你怎么不早通知我们，险些儿酿成大祸！”说着立刻转身往门外奔去，“现在许还来得及，我马上去告诉曹布政使等人，让他们给江南道、河东道驻兵统领飞鸽传书……”
愁池嗤笑道：“回来。我在来之前给帝京去了消息，主人的意思，是由着太子公主把他们处置了。然后我们再灭江献他们的口，造成双方鱼死网破的假象，以免顺藤摸瓜牵扯到京城里的大佬。目下听说皇帝自知撑不了多久，要给太子扫清障碍。大换血来势汹汹，朝中上下风声鹤唳，都怕在这个节骨眼儿被人给捅出来，那可真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义父啊，明哲保身就行了，用不着打草惊蛇，坏了主人的事。”
罗隐停步回头，怔怔地望着他，好似不解其意。
愁池肯定且缓慢地点一点头。罗隐皱起眉，思忖一番，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低头答道：“是，我知道了。那么，庐陵公主与岑氏什么时候动手？我也好借故离场。”
愁池道：“就在开宴时。”
话音刚落，江湄澜二人已进了院落大门，三两步来到房门外，静静地听了片刻，并无声响，遂叩门道：“愁池公子，面做好了。”
罗隐被她的叩门声惊了一惊，猛地坐直后背。愁池见状低低地冷笑道：“出息。”
他忙深吸一口气调节好表情，才道：“进来吧，怎么这么慢？”
婢女将面呈上去，江湄澜低头答道：“刺史衙门太大，奴婢们迷路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三人从刺史衙门中出来，乘马车一路向西走了。但并非离开宣州，而是绕过十字街口，转到刺史衙门后的山岭上。
此地八月山花烂漫，清竹成林，有三秋桂子，霜菊傲放。高崖石壁上一泉瀑布飞流直下，水汽如烟似雾，最后都汇聚在临口处，惶惶巍巍地被堤岸拦住，形成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翠绿如翡翠，宝蓝如天空，令人见之心喜。
爬上山顶的江湄澜遥望波光粼粼的湖水，感叹道：“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好水啊。”
愁池跟在身后也看了一眼湖水，又慢吞吞转身眺望山下，刹那不单单只是刺史衙门，满城繁华烟云都尽收眼底。
婢女奇怪道：“公主，咱们来这儿做什么？”
江湄澜也转身，袖手一指山脚下的刺史衙门，问道：“你听过关羽‘水淹七军’的故事么？”
婢女茫然地摇头，她笑了笑，负手俯视山河，道：“没听过不要紧，今天你就能亲眼看见了。这真个叫做‘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不过想到要炸开如此‘影落明湖青黛光’的一汪深水，还有些舍不得呢。”
婢女想了一会儿，突然吃惊地失声掩口道：“公主的意思是要炸掉堤岸放水淹了刺史衙门吗？那会不会波及到城中百姓……”
“这么点儿水，喷不了那么远。这是湖，又不是三峡、黄河。我之所以要在刺史衙门中埋‘震天雷’，炸毁建筑阻断出路，就是怕水不够多，他们万一有些没有动筷的人，又身手矫健，水淹不及，岂不就逃出去了么？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来把江献、施文放以及他的亲眷救出来了。这是关键一环，至于怎么救，那就该岑寒云去操心了。”江湄澜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坐在石块上面带微笑，其实内心早已焦灼。
嘴上说着不担心，到底是假的。毕竟江献是她的哥哥，万一岑寒云没有来得及救出他，或是他动筷也吃了那些菜……
她不由微皱着眉问愁池：“你说岑寒云靠得住么？”
愁池歪了歪头，意味深长地答道：“这可说不好。即便运筹帷幄，胸有成竹，若天公不作美，也总难免意外。人算不如天算。”
江湄澜听了仍面不改色，看不出是何种心思。只是她不再继续坐着，自己起身慢慢在湖边堤岸上来回踱步。碧绿柳枝拂过她的肩头，脚边金菊满簇。她分花拂柳，捡了块石子用力扔进水里，忽地回头，眼神坚定道：“我相信他。”
她相信他一定会把江献救出来。
孙尚晚顿了一顿，随意扫一眼微微抬头但刻意嘴眼歪斜的江湄澜，并不起疑，匆匆跟随下人走了，口中还奇怪道：“太子殿下为何要见我？若没记错，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吧。”
下人领路在侧，同样不解道：“奴婢也不太清楚。”
江湄澜回头望了望孙尚晚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有莫名的怪异之感，她继续前行。很快到了大厨房，里面往来的人影忙得热火朝天，一股热气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与烟雾扑面而来，还未进门她就险些忍不住要咳嗽，好在及时捂住了嘴。
“喏，就是这儿了，要什么食材自行取用。总之还是两条，动作麻利点，不要乱走。明白么？”下人抬着下巴提醒了一句，也急忙逃出大厨房的门。又热又呛，这里实在是不好受。
江湄澜端起木盆，拢着衣袖去大缸里取水。无人看到，她握住水瓢的指甲早已浸在水中了，有些许几不可见的粉末散了开去，幽幽浮动，很快溶解在水中。
大厨房里这样的水缸有六个，她在每个水缸里取一瓢水，引得一名疱人多看了几眼，问道：“你怎么每个缸里舀一瓢？都是从后山挑下来的，没什么不一样。”
“啊！是么？我就是以为每个缸里的水不一样，所以才都舀来尝尝。”江湄澜惊讶地解释。
“嘁，你们真是闲得慌，我们可要忙死了，不跟你瞎耽误工夫。”疱人听了便没有在意，打了一盆水进门洗菜煮汤，陆续又有多名下人过来取水用。她凝视在锅中沸腾的液体，挑眉一笑。
正做到一半时，婢女故意微微提高声音道：“我过来时见到院门外有一片小池塘，塘里的荷叶长得好，我现在要用，你去摘几张来。”
江湄澜与婢女交换了眼神，连忙点头：“知道了。”同时又转身问旁人，一脸诚惶诚恐，“这位姐姐，院子外池塘里的荷叶可以摘么？”
妇人忙得不可开交，切菜速度如快刀斩乱麻，头也不抬道：“要用摘就是了。”
她应了声快步出门，老远听见婢女还嘱咐道：“快去快回啊！”
出了院子大门左拐，不到五丈远有一池塘，江湄澜到了此处，先一步跨进花丛里蹲下。环视一周，并无可用的工具，索性用手刨了个洞，将藏在怀里的“震天雷”埋进小坑，草草用泥掩埋了。她又在院门右边五丈处埋了一个，办好后才下到池塘边，净了手，摘了四张荷叶返回厨房中。
很快二人端着做好的三鲜面与皂儿糕往按察使的院落走。婢女兴奋地压低声音问：“公主，真的埋好了吗？”
江湄澜笑道：“这种事我身经百战，屡试不爽。更何况它们还只是起一个炸毁建筑、阻断出路的作用，又不指望它杀人。”
“可是奴婢的心跳得好快。太刺激了！”婢女激动得眉飞色舞，她忙提醒道，“你注意别太高兴，小心暴露了。”
婢女闻言这才按捺住心情，拉下脸静静道：“是。”
江湄澜二人还未回来，房中一时只剩下按察使与愁池。门外下人离得远远的，唯恐听见什么苟且的声音。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二人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愁池慵懒地坐在软椅上，抬着手来回欣赏刚涂好的丹蔻，提刑按察使却起身立在房中拱手一拜道：“罗隐见过愁池公子。”
“义父，在外面就不要这样了，小心隔墙有耳。”愁池微笑着抬了抬手，没有动身，只正经道，“方才那两个小童是庐陵公主和她的婢女扮的，她们有计划要拿下这衙门里的一群人。我今日来，正是为了掩护她们的身份。”
罗隐听了脸色一喜，立刻道：“真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我这就召集守卫将她们拿下，这下太子公主都在我们手里，皇帝都得投鼠忌器三分。”
“慢着。”愁池恹恹地冷笑了一声，招手道，“义父，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她是单枪匹马来的，可还没蠢到不通知弋阳岑氏。岑寒云和他爹淮南道布政使、都指挥使正率大军赶过来，恐怕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到了。你现在抓了她，等下被大军包围还不是要交人。”
罗隐大惊失色道：“淮南道的驻守大军赶过来了？你怎么不早通知我们，险些儿酿成大祸！”说着立刻转身往门外奔去，“现在许还来得及，我马上去告诉曹布政使等人，让他们给江南道、河东道驻兵统领飞鸽传书……”
愁池嗤笑道：“回来。我在来之前给帝京去了消息，主人的意思，是由着太子公主把他们处置了。然后我们再灭江献他们的口，造成双方鱼死网破的假象，以免顺藤摸瓜牵扯到京城里的大佬。目下听说皇帝自知撑不了多久，要给太子扫清障碍。大换血来势汹汹，朝中上下风声鹤唳，都怕在这个节骨眼儿被人给捅出来，那可真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义父啊，明哲保身就行了，用不着打草惊蛇，坏了主人的事。”
罗隐停步回头，怔怔地望着他，好似不解其意。
愁池肯定且缓慢地点一点头。罗隐皱起眉，思忖一番，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低头答道：“是，我知道了。那么，庐陵公主与岑氏什么时候动手？我也好借故离场。”
愁池道：“就在开宴时。”
话音刚落，江湄澜二人已进了院落大门，三两步来到房门外，静静地听了片刻，并无声响，遂叩门道：“愁池公子，面做好了。”
罗隐被她的叩门声惊了一惊，猛地坐直后背。愁池见状低低地冷笑道：“出息。”
他忙深吸一口气调节好表情，才道：“进来吧，怎么这么慢？”
婢女将面呈上去，江湄澜低头答道：“刺史衙门太大，奴婢们迷路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三人从刺史衙门中出来，乘马车一路向西走了。但并非离开宣州，而是绕过十字街口，转到刺史衙门后的山岭上。
此地八月山花烂漫，清竹成林，有三秋桂子，霜菊傲放。高崖石壁上一泉瀑布飞流直下，水汽如烟似雾，最后都汇聚在临口处，惶惶巍巍地被堤岸拦住，形成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翠绿如翡翠，宝蓝如天空，令人见之心喜。
爬上山顶的江湄澜遥望波光粼粼的湖水，感叹道：“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好水啊。”
愁池跟在身后也看了一眼湖水，又慢吞吞转身眺望山下，刹那不单单只是刺史衙门，满城繁华烟云都尽收眼底。
婢女奇怪道：“公主，咱们来这儿做什么？”
江湄澜也转身，袖手一指山脚下的刺史衙门，问道：“你听过关羽‘水淹七军’的故事么？”
婢女茫然地摇头，她笑了笑，负手俯视山河，道：“没听过不要紧，今天你就能亲眼看见了。这真个叫做‘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不过想到要炸开如此‘影落明湖青黛光’的一汪深水，还有些舍不得呢。”
婢女想了一会儿，突然吃惊地失声掩口道：“公主的意思是要炸掉堤岸放水淹了刺史衙门吗？那会不会波及到城中百姓……”
“这么点儿水，喷不了那么远。这是湖，又不是三峡、黄河。我之所以要在刺史衙门中埋‘震天雷’，炸毁建筑阻断出路，就是怕水不够多，他们万一有些没有动筷的人，又身手矫健，水淹不及，岂不就逃出去了么？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来把江献、施文放以及他的亲眷救出来了。这是关键一环，至于怎么救，那就该岑寒云去操心了。”江湄澜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坐在石块上面带微笑，其实内心早已焦灼。
嘴上说着不担心，到底是假的。毕竟江献是她的哥哥，万一岑寒云没有来得及救出他，或是他动筷也吃了那些菜……
她不由微皱着眉问愁池：“你说岑寒云靠得住么？”
愁池歪了歪头，意味深长地答道：“这可说不好。即便运筹帷幄，胸有成竹，若天公不作美，也总难免意外。人算不如天算。”
江湄澜听了仍面不改色，看不出是何种心思。只是她不再继续坐着，自己起身慢慢在湖边堤岸上来回踱步。碧绿柳枝拂过她的肩头，脚边金菊满簇。她分花拂柳，捡了块石子用力扔进水里，忽地回头，眼神坚定道：“我相信他。”
她相信他一定会把江献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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