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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如烟 第30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婢女从门外进来,手中持有一封请帖,呈给江湄澜道:“公主,怀璧园愁池邀您去他的院子,说是您交代他办的事有消息了。”

    “嗯?好,备车。”她原本在院中赏花,闻言展开帖子看了一眼。上面言辞颇为含糊,但她知道,她所交代的只有打听江南道布政使司情况一事。看来果然没找错人,愁池虽然只是个名伶,但他有个义父,却是江南道布政使司里的二把手——提刑按察使,消息自然十分灵通。

    进了怀璧园东苑,愁池正在练身段。一扬流苏,水袖惊鸿,一折腰肢,玉体横陈。黑发与白肌交相辉映,在日光下散发夺目光辉,模糊了性别的美。

    江湄澜立在门下止步不前,默然欣赏了一会儿,等到曲终才合掌上前笑道:“楚腰纤细掌中轻。愁池腰身曼妙得很啊,好舞姿。”

    “不过香散舞衣凉罢了。”愁池轻轻一笑,如流云逸散,走来倚在她肩上,俯身问她:“公主,愁池美么?”

    面对男子做这样挑逗的举止,她却并不心动,只莞尔道:“美。”

    “最美?”

    “……很美。”江湄澜眸光迷离地眺望天迹,忧悒地微笑道,“但是我见过一个人,他还要更美。他的眉目精致得美艳逼人,双瞳却如冰河破堤而出般冷峻。浑身气度像春日带了晨曦的一枝桃花,又像推窗时跌落在手心的月光,你见过一眼,便忘不了。”

    愁池若有所思,沉吟半晌才问:“是驸马都尉?”

    她瞬间将迷离的眸光向上,直接翻了一个白眼,气氛全无,莫可奈何道:“是他才好了。你不是说有消息了么?是什么?”

    “唔,是个不好的消息。听说昨日太子殿下由曹布政使等人陪同,巡视附近几个州。今早抵达宣州刺史衙门内,一时被哄得高兴,当场提拔宣州刺史为山南道节度使,着令即刻持太子手谕赴任。这还不算什么,问题是他要命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施文放接任宣州刺史一职。偏偏布政使司官吏与原宣州刺史又认出这个施文放是在逃案犯,拒不交接,还要抓人,就连赴任山南道节度使也不去了,说要等三省吏部出台的公文下来才交接给州丞。”

    愁池慢悠悠地说着,这段惊心动魄的描述却跟戏文一般绵长幽冷,令人不寒而栗:“现在双方僵持不下,太子殿下看着能保住施文放,还地位尊崇,其实处境不太好,听说像是变相地被软禁。”

    江湄澜听了又急又气,好半晌缓过来大怒道:“软禁当朝太子,他们也真做得出!真当自个儿是皇帝老子了。这群猖狂无畏的狗官,不忠不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实在不把朝廷放在眼中!”

    “那公主想怎样?不要乱来,他们人多势众……”愁池轻飘飘地安慰道。

    她没出声,暗暗思忖良久,忽抬头神秘地对愁池勾了勾手指,笑道:“你过来。”

    愁池俯耳,听她说了半天,最后面色古怪地直起身,憋出一句话:“公主真乃神人也。”

    江湄澜扬眉一笑,笑容中却含着狠辣的冷光,颔首道:“放心吧,依计行事,一定没问题。我先回岑府命人将此事传信告知岑寒云,以便届时里应外合,毕竟关键时刻还得靠淮南道布政使司的兵力压阵。”

    “愁池送公主。”

    他送她出了院门,独自在西风中立了许久。直到满身寒凉,早已看不见江湄澜的背影,愁池才转身,妖娆地一笑,道:“的确是个好办法,我还以为你们都是有勇无谋。不过可惜了,庐陵公主,谁让你要告诉我呢。轻信别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捏一个兰花指抚过眼角,开嗓唱了一句戏,又自语道:“愁池是一个戏子,台上台下都只会唱戏。”

    ……

    翌日,八月十五,恰逢中秋佳节,皓月又圆。

    愁池特意到宣州刺史衙门给他的义父——江南道提刑按察使罗隐贺节,他的马车刺史府下人也认得。一见停下,这名门房立刻上前扶了一把愁池的手。他从车中下来,紧接着是两个小童,眉清目秀的。

    “唉,过个节也不得安生,义父他不在布政使司里住着,怎么非到宣州来?害我又长途跋涉赶来宣州,一路颠死我了。”愁池把着小童的手,抱怨着往大门里走。门房陪笑道:“愁池公子有所不知,最近刺史府上来了贵客,别说按察使,布政使司的大小官员现在都在刺史衙门里住着。您看,戒备多森严,连只苍蝇也不敢乱飞。”

    江湄澜扮的小童抬头一看,密密麻麻的玄衣带刀卫士将刺史衙门层层守住,每隔几丈就有十名弓箭手持弓严阵以待。整座衙门都仿佛笼罩在一种严酷、肃杀的气息里。

    他们方一走近大门,卫士立即抬手阻拦道:“站住!什么人?”

    愁池笑道:“怎么?连我也不让进了?”

    门房急忙道:“愁池公子别恼,他们不认识公子,待小人跟他们说一说就好了。”安抚了愁池,门房小跑至卫士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很快卫士露出恍然大悟且微带鄙夷的神色,哼了哼,上下仔细扫视过三人后冷冷道:“进去吧。”

    愁池嗤笑一声,也不在意,众目睽睽之下领着江湄澜进去了。

    见了提刑按察使,罗隐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脸酒色过度的虚浮嘴脸,走路时腰上的肥肉都在发颤。他上前来握住愁池的手,一番乱摸,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两个小童,登时沉下脸打发她们出去守着。

    江湄澜见了这情形觉得不适,强忍呕意低头,出门时不轻不重咳了一声。

    愁池似笑非笑,故意磨蹭片刻才道:“义父,愁池想吃三鲜面和皂儿糕。”

    提刑按察使笑呵呵地问:“三鲜面是什么?”

    “三鲜面,这面是一鲜,还有两鲜是萝卜丝和鱼翅。萝卜丝须在鸡汤里出水两次,以去其味,而鱼翅纯取上半根,下面一截弃之不用,烹饪上以“令食者不能辨其为萝卜丝、为鱼翅”为最高境界。”愁池说着指了指江湄澜二人,道,“这二人是愁池特意找来的疱人,他们会做三鲜面,义父是否尝一尝?好歹是愁池的一番心意。”

    “真有你说得那么神奇?那叫她们赶紧做来吧,咱们先尝了,你好回去,等下这府里还有得折腾呢。”

    愁池漫不经心地追问道:“折腾什么呀?听说有贵客,连曹布政使他们也来了。”

    提刑按察使明显不愿多言,只含含糊糊地道:“可不是,既然是贵客,又这么多官吏聚在一起,逢上中秋佳节总要开个筵席赏赏月,吟吟诗什么的,他们文人就爱那一套。我是巴不得守着愁池听曲儿才好,只可惜没那个福气。”

    江湄澜闭上房门出来,一名下人领着她与婢女行向刺史衙门的大厨房。此女脚下疾步生风,走得很快,同时提醒道:“二位,你们动作可麻利些,今日我们府里有宴会,也忙得很,要是耽误了事,谁来担待也不好。”

    婢女应了一声。

    之所以江湄澜会带着婢女,实在是因为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莫说三鲜面,她压根儿不会做任何菜品。

    转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突然迎面撞见曹文羽的妻子孙尚晚正朝这边走来。这是一条直行的路,非此即彼,避无可避。江湄澜皱了皱眉,将头埋得更低,她不清楚那日寥寥无几的谈话是否会令孙尚晚记住她的模样。她希望最好没有记住。

    然而孙尚晚盯着三人行了礼走过自己身边时,忽地叫道:“等一等。”

    江湄澜感到自己的身体跟着僵了一僵,心脏快要跳出胸口。

    头前领路的下人恭敬地应道:“曹夫人,有什么吩咐?”

    孙尚晚探究的目光落在她二人身上,转了一圈,问道:“她们不是刺史衙门里的下人吧?我瞧着身上所穿衣物不是府内的下人服。”

    “回曹夫人,她们是愁池公子见提刑按察使时带进来的厨娘。按察使要吃三鲜面,特意命奴婢领她们去厨房做。”

    孙尚晚想了想,问:“愁池公子是何许人也?听着倒是很耳熟,但总记不起来。”

    下人清了清嗓子,异样地答道:“愁池公子……是弋阳怀璧园的伶人,也是按察使的义子。”

    “义子?”

    “是。”

    “哦……”不知孙尚晚从这个称呼里想到什么,表情一时也变得略带鄙夷了,遂不再追问这个问题,只慢慢走到江湄澜面前,冷声道,“你们,抬起头来。”

    江湄澜刹那只觉眼下前功尽弃不提,可能还要搭上一条命。可她若是不抬头,恐怕更要引人怀疑。

    她咬一咬牙,缓缓抬头。

    孙尚晚眼中的眸光随之越来越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