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绮事录 第21章 旧事
想起两日前自己将他迷晕的事，阿漓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转过身背对着他，明明是质问，语气却始终硬不起来，“来找我做什么？崔绍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没有父亲，我也不是什么穹海的公主，你无需再向我献殷勤，没有任何用处的。”
崔绍愣了一愣，虽然显得意外，却没有意图被戳破的狼狈惊慌，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原来你知道了，那更好。”
崔绍上前走了几步，与阿漓面对面站着，“那明日我便去穹海向令尊提亲，让他将你许配给我。”
阿漓听闻，立即抬眼看向他，“崔绍你疯了！”
崔绍却是一脸得逞的笑，“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
阿漓一窘，赶紧又垂下脸，低声骂道：“登徒子。”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崔绍在阿漓面前转过身，将背向着阿漓，“上来，我带你出去。”
阿漓有些赌气地走开，又继续用手在洞壁上扒着土，“不用你管，我自己能上去。”
“你不让我背你，那我就只能抱你上去了，来吧。”崔绍说着，就张开双臂朝阿漓走来，做出一副真要抱起她的架势。
“欸，崔绍！”阿漓急得大喊，怒视着面前笑容无害却举止无赖的男子，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你转过去吧。”
为了更好的稳住阿漓，崔绍将手中的火把扔了，地道里重新回到一片黑暗中。
不见五指的漆黑里，阿漓伏在崔绍的背上，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异常尴尬。
阿漓不由得想打破这种尴尬，“咳，你、你知道，偃师门曾有一位姓‘司徒’的女长老吗？”
“你是说十年前的玄字堂长老，司徒云？”
阿漓算了算大致时间，“应该，应该是吧。”
“这位司徒长老我虽未能有幸见过，但听闻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傀儡奇才。可惜，十年前因违反门规，受火刑而死了。”
阿漓倒抽了口凉气，“门规？什么门规竟值得要去一条人命？！”
“禁用至亲手足的骨灰制作傀儡。听说这位司徒长老的傀儡是用胞妹的骨灰做的，傀儡师与傀儡站在一起，宛如双生。”
“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解释。真正令偃师门对这位司徒长老痛下杀手的原因，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崔绍说着，刻意顿了顿，“还是个鲛人。”
阿漓咋舌，她离开穹海数十年，竟不知还有同族与傀儡师有过这样的因缘。
“那鲛人你也认识，是你的叔父，季瀛。”
就在阿漓错愕间，崔绍抬手护着她的头顶，同时向上一纵，轻而易举地就从掩着虚土的洞口跃了出来。
重新回到阳光和煦的地面上，阿漓立刻就挣脱了崔绍，从他的背上跳了下去，脚步却有些虚，“都是陈年旧事罢了，眼下又有一条人命，不，不止一条人命，我得去……”
崔绍拉住阿漓，“你就不想知道，司徒云与你叔父结缘，或者说结仇，是为了什么吗？”
阿漓没应声，崔绍也并不是真的征求她的意见，继续悠悠地道：“为的是你们穹海的那颗鲛珠。十年前，司徒云去穹海盗取鲛珠，被你叔父擒住。但之后，你叔父不仅放走了司徒云，还将鲛珠送给了她。如今，他又来讨还了。你们叔侄同在莲雾山上，彼此还没见过吧？”
阿漓的脑中闪过昨夜那个与傀儡缠斗的风一般的黑影，莫非，那就是叔父？
叔父也来莲雾山了？
那个傀儡口中所说叔父讨要的“东西”，竟是象征穹海王权的鲛珠？！
那父亲他……阿漓硬生生地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她怕自己知道得越多，就越会卷进这些糟心的事里去。
阿漓用力挣脱开崔绍的手，满脸敌意地看着他，“这些辛秘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告诉我，究竟意欲何为？崔绍，你的来历到底是什么？”
“等到了合适的机会，我自然会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你。”崔绍慢慢接近阿漓，眸子里幽深似海，看不透亦看不懂，“可那颗能生死人肉白骨的鲛珠，能令苏明徵死而复生的宝物，眼下就在莲雾山上，你当真不想要吗？”
“我可以帮你拿到鲛珠，”崔绍继续靠近阿漓，直视着她将信将疑的目光，笑容如常，“阿漓，我说过，我是不会害你的。”
阿漓从崔绍脸上移开视线，沉默了片刻又抬眼看向他，“明徵的肉身毁在那场大火里，他的魂魄至今下落不明，即便有鲛珠也复生无望。反倒是你，崔绍，你若是想得到鲛珠，我可以助你，只要你带我进天字堂的考核场地。我要去找人，还有救人，可以吗？”
崔绍对阿漓丝毫不在乎鲛珠有些意外，但仍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在世人眼里偃师门神秘莫测，那些傀儡师更是近似神鬼，但实际上偃师门就是个杀手组织，傀儡师们更是明码标价。只要出得起傀儡师开出的价码，上至王孙显贵下至平民乞丐，都可以成为其雇主。
而其中身价最高的傀儡师，毫无疑问皆出自天字堂。偃师门中的傀儡师一共二百八十三人，可进天字堂的仅仅只有十二人，且每五年选一次，每次只选一人。进入天字堂不仅意味着身价更高，还有资格参与四长老的竞选，成为偃师门的掌舵者之一。不少傀儡师终其一生，也只能勉强挤入玄字堂，对那些天字堂的门人不仅是羡慕，更多的是敬畏。
每五年一次的天字堂门人选拔，都是在莲雾山的一处沿着山壁断崖开凿的洞穴里举行的。这个被当做赛场的洞穴极大极深，有三层楼的高度，足以容纳下四五百人。传说九百年前的那位仙人就是在这洞中造出了世上的第一件傀儡，而如今的天字堂长老周昌之当年亦是在这洞穴中一战成名，五十多年过去，他依然是能同时操纵两个傀儡的唯一的傀儡师。
被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的阿漓站在崔绍身后，看见守在赛场外头的傀儡师接过崔绍的名帖，只扫了一眼就立马朝崔绍笑得甚是讨好：“原来是崔先生啊，长老们将将进去，要不要……”
崔绍很客气地笑了笑，“不必惊扰几位长老，在下随意看看就好。”
“好好，您里面请。”
崔绍一边顺着拥挤的人流朝里面走，一边不露声色地将阿漓拉近，护在身前。
“你和这群傀儡师很熟？”
“不熟，”崔绍轻描淡写道：“只是上山做过几回客而已。”
阿漓不信地哼了一声，崔绍只好苦笑坦白，“天字堂的周长老曾是我的病人。”
阿漓瞟了崔绍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你的病人可真不少”便不再搭理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支白花簪，眼睛则在人海中寻找着司徒井的身影。
选拔的赛场是一层，观战的傀儡师则是在外围的二三层，而最顶层的高台则是为了四位长老和贵宾所设的。
崔绍正仔细查看着洞内的地形，前头的阿漓突然一个急转身，差些扑进崔绍的怀里。
阿漓有些尴尬地对上崔绍的眼眸，却仍不由自主地将脸往他怀里又埋进了几分，闷声道：“我叔父。”
崔绍抬眼望了望，果然发现了正迎面朝着他们走来一行人，其中走在最前亦是容貌最出众的男子，的确是季瀛。
崔绍一面顺势将阿漓揽在胸前，一面神色自若地与季瀛那一行人擦肩而过，“没想到竟能在陆上见到这么多鲛人。”
他们是应该是刚从高台上下来的，崔绍仰头看向人头起伏的高台，嘴角微微弯起，看来是准备动手了。
“他，”阿漓伏在崔绍的肩头，看着季瀛以及他身后的一群鲛人离开赛场，眼眶莫名有些湿润，“走了。”
这是自她离开穹海，近七十年来第一次见到同族。她明明早已被所谓的故乡和族人抛弃，但眼下的她却仍是忍不住心底的酸涩。或许，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有一天能重新回到大海……
崔绍显然也感觉到了阿漓的伤感，半抱着她从人群中走至角落，轻轻抚着她的背，“好些了吗？”
阿漓并不想让崔绍看到自己的失态，松了松手中握着的簪子，垂着脸摇了摇头：“没有感觉到明徵的魂魄，小井好像也不在这……”
“别担心，”崔绍侧脸贴在阿漓耳边，状似情人间的呢喃，“那个孩子，你叔父去救他了。”
阿漓一怔，“为了他娘亲，司徒云？”
“不，为了鲛珠。”崔绍望着远远的高台，目光幽冷，“在他们的眼里，永远只有权力才是挚爱。”
随着一声尖利的鸣镝声划破赛场上空，在场所有傀儡师都瞬时肃穆噤声，纷纷抬头朝高台的方向看去。
当那位已有百岁高龄的的周长老偕同其他三位长老一齐在高台上出现时，场上数百位傀儡师都如见到神祗一般，虔诚地躬身行礼。
同在高台上的若水斜眼觑着周昌之以及他身后的三位长老，不屑地哼了几声：“见个杀手头子还搞得跟拜菩萨一样，切。”
崔绍愣了一愣，虽然显得意外，却没有意图被戳破的狼狈惊慌，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原来你知道了，那更好。”
崔绍上前走了几步，与阿漓面对面站着，“那明日我便去穹海向令尊提亲，让他将你许配给我。”
阿漓听闻，立即抬眼看向他，“崔绍你疯了！”
崔绍却是一脸得逞的笑，“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
阿漓一窘，赶紧又垂下脸，低声骂道：“登徒子。”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崔绍在阿漓面前转过身，将背向着阿漓，“上来，我带你出去。”
阿漓有些赌气地走开，又继续用手在洞壁上扒着土，“不用你管，我自己能上去。”
“你不让我背你，那我就只能抱你上去了，来吧。”崔绍说着，就张开双臂朝阿漓走来，做出一副真要抱起她的架势。
“欸，崔绍！”阿漓急得大喊，怒视着面前笑容无害却举止无赖的男子，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你转过去吧。”
为了更好的稳住阿漓，崔绍将手中的火把扔了，地道里重新回到一片黑暗中。
不见五指的漆黑里，阿漓伏在崔绍的背上，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异常尴尬。
阿漓不由得想打破这种尴尬，“咳，你、你知道，偃师门曾有一位姓‘司徒’的女长老吗？”
“你是说十年前的玄字堂长老，司徒云？”
阿漓算了算大致时间，“应该，应该是吧。”
“这位司徒长老我虽未能有幸见过，但听闻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傀儡奇才。可惜，十年前因违反门规，受火刑而死了。”
阿漓倒抽了口凉气，“门规？什么门规竟值得要去一条人命？！”
“禁用至亲手足的骨灰制作傀儡。听说这位司徒长老的傀儡是用胞妹的骨灰做的，傀儡师与傀儡站在一起，宛如双生。”
“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解释。真正令偃师门对这位司徒长老痛下杀手的原因，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崔绍说着，刻意顿了顿，“还是个鲛人。”
阿漓咋舌，她离开穹海数十年，竟不知还有同族与傀儡师有过这样的因缘。
“那鲛人你也认识，是你的叔父，季瀛。”
就在阿漓错愕间，崔绍抬手护着她的头顶，同时向上一纵，轻而易举地就从掩着虚土的洞口跃了出来。
重新回到阳光和煦的地面上，阿漓立刻就挣脱了崔绍，从他的背上跳了下去，脚步却有些虚，“都是陈年旧事罢了，眼下又有一条人命，不，不止一条人命，我得去……”
崔绍拉住阿漓，“你就不想知道，司徒云与你叔父结缘，或者说结仇，是为了什么吗？”
阿漓没应声，崔绍也并不是真的征求她的意见，继续悠悠地道：“为的是你们穹海的那颗鲛珠。十年前，司徒云去穹海盗取鲛珠，被你叔父擒住。但之后，你叔父不仅放走了司徒云，还将鲛珠送给了她。如今，他又来讨还了。你们叔侄同在莲雾山上，彼此还没见过吧？”
阿漓的脑中闪过昨夜那个与傀儡缠斗的风一般的黑影，莫非，那就是叔父？
叔父也来莲雾山了？
那个傀儡口中所说叔父讨要的“东西”，竟是象征穹海王权的鲛珠？！
那父亲他……阿漓硬生生地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她怕自己知道得越多，就越会卷进这些糟心的事里去。
阿漓用力挣脱开崔绍的手，满脸敌意地看着他，“这些辛秘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告诉我，究竟意欲何为？崔绍，你的来历到底是什么？”
“等到了合适的机会，我自然会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你。”崔绍慢慢接近阿漓，眸子里幽深似海，看不透亦看不懂，“可那颗能生死人肉白骨的鲛珠，能令苏明徵死而复生的宝物，眼下就在莲雾山上，你当真不想要吗？”
“我可以帮你拿到鲛珠，”崔绍继续靠近阿漓，直视着她将信将疑的目光，笑容如常，“阿漓，我说过，我是不会害你的。”
阿漓从崔绍脸上移开视线，沉默了片刻又抬眼看向他，“明徵的肉身毁在那场大火里，他的魂魄至今下落不明，即便有鲛珠也复生无望。反倒是你，崔绍，你若是想得到鲛珠，我可以助你，只要你带我进天字堂的考核场地。我要去找人，还有救人，可以吗？”
崔绍对阿漓丝毫不在乎鲛珠有些意外，但仍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在世人眼里偃师门神秘莫测，那些傀儡师更是近似神鬼，但实际上偃师门就是个杀手组织，傀儡师们更是明码标价。只要出得起傀儡师开出的价码，上至王孙显贵下至平民乞丐，都可以成为其雇主。
而其中身价最高的傀儡师，毫无疑问皆出自天字堂。偃师门中的傀儡师一共二百八十三人，可进天字堂的仅仅只有十二人，且每五年选一次，每次只选一人。进入天字堂不仅意味着身价更高，还有资格参与四长老的竞选，成为偃师门的掌舵者之一。不少傀儡师终其一生，也只能勉强挤入玄字堂，对那些天字堂的门人不仅是羡慕，更多的是敬畏。
每五年一次的天字堂门人选拔，都是在莲雾山的一处沿着山壁断崖开凿的洞穴里举行的。这个被当做赛场的洞穴极大极深，有三层楼的高度，足以容纳下四五百人。传说九百年前的那位仙人就是在这洞中造出了世上的第一件傀儡，而如今的天字堂长老周昌之当年亦是在这洞穴中一战成名，五十多年过去，他依然是能同时操纵两个傀儡的唯一的傀儡师。
被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的阿漓站在崔绍身后，看见守在赛场外头的傀儡师接过崔绍的名帖，只扫了一眼就立马朝崔绍笑得甚是讨好：“原来是崔先生啊，长老们将将进去，要不要……”
崔绍很客气地笑了笑，“不必惊扰几位长老，在下随意看看就好。”
“好好，您里面请。”
崔绍一边顺着拥挤的人流朝里面走，一边不露声色地将阿漓拉近，护在身前。
“你和这群傀儡师很熟？”
“不熟，”崔绍轻描淡写道：“只是上山做过几回客而已。”
阿漓不信地哼了一声，崔绍只好苦笑坦白，“天字堂的周长老曾是我的病人。”
阿漓瞟了崔绍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你的病人可真不少”便不再搭理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支白花簪，眼睛则在人海中寻找着司徒井的身影。
选拔的赛场是一层，观战的傀儡师则是在外围的二三层，而最顶层的高台则是为了四位长老和贵宾所设的。
崔绍正仔细查看着洞内的地形，前头的阿漓突然一个急转身，差些扑进崔绍的怀里。
阿漓有些尴尬地对上崔绍的眼眸，却仍不由自主地将脸往他怀里又埋进了几分，闷声道：“我叔父。”
崔绍抬眼望了望，果然发现了正迎面朝着他们走来一行人，其中走在最前亦是容貌最出众的男子，的确是季瀛。
崔绍一面顺势将阿漓揽在胸前，一面神色自若地与季瀛那一行人擦肩而过，“没想到竟能在陆上见到这么多鲛人。”
他们是应该是刚从高台上下来的，崔绍仰头看向人头起伏的高台，嘴角微微弯起，看来是准备动手了。
“他，”阿漓伏在崔绍的肩头，看着季瀛以及他身后的一群鲛人离开赛场，眼眶莫名有些湿润，“走了。”
这是自她离开穹海，近七十年来第一次见到同族。她明明早已被所谓的故乡和族人抛弃，但眼下的她却仍是忍不住心底的酸涩。或许，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有一天能重新回到大海……
崔绍显然也感觉到了阿漓的伤感，半抱着她从人群中走至角落，轻轻抚着她的背，“好些了吗？”
阿漓并不想让崔绍看到自己的失态，松了松手中握着的簪子，垂着脸摇了摇头：“没有感觉到明徵的魂魄，小井好像也不在这……”
“别担心，”崔绍侧脸贴在阿漓耳边，状似情人间的呢喃，“那个孩子，你叔父去救他了。”
阿漓一怔，“为了他娘亲，司徒云？”
“不，为了鲛珠。”崔绍望着远远的高台，目光幽冷，“在他们的眼里，永远只有权力才是挚爱。”
随着一声尖利的鸣镝声划破赛场上空，在场所有傀儡师都瞬时肃穆噤声，纷纷抬头朝高台的方向看去。
当那位已有百岁高龄的的周长老偕同其他三位长老一齐在高台上出现时，场上数百位傀儡师都如见到神祗一般，虔诚地躬身行礼。
同在高台上的若水斜眼觑着周昌之以及他身后的三位长老，不屑地哼了几声：“见个杀手头子还搞得跟拜菩萨一样，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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